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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世锦 教授

中国经济经过30多年的高速增长以后,过去六年是调整的态势,怎么看?

第一,分析框架非常重要。我大概概括了以下三种分析框架:第一种用凯恩斯的宏观经济模型来分析,它的前提假定的就是整个经济在同样一个平台上增长,所出现的只是一个周期性的波动,但这种分析框架所面临的问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下行了六年。第二种分析框架就所谓的趋同理论,说是一个后发的追赶性的经济体,和前行国家比较起来差距还很大,差距就是动力和增长的潜力,但是这种分析框架所面临的困境也在于不能解释为什么后发国家在追赶的过程中,不同的阶段他们的增长速度事实上差别很大。第三种就是我们这五年所坚持的框架,实际上把它看成是结构性的改变,或者讲的是增长阶段的转化。在2009年的时候,包括日本、台湾、香港、新加坡这些经济体,他们也都无一例外的出现了经济下滑。据此对中国进行了一些经验性的分析,我们提出中国从2013年开始实际上是要下一个很大的台阶,而且是增长阶段很快的一个基本的判断。我们有各种各样的分析结果、各种各样的预测,但是比数字更重要的还是分析框架和逻辑。

第二,目前中国经济已经接近底部,但是不要那么悲观。

过去六年经济的回落,我们从增长阶段的角度来看,给出一个分析框架,实际上是叫转型再平衡,过去的30多年的高速增长的供求关系转变为将来的一个中速增长的均衡点上的某种关系,过去六年都处在转换的过程,中速增长的均衡点还没找到,所谓触底的问题还没解决。还需要关注三个指标:

首先,从需求侧来看,主要是高投资不触底。因为中国经济过去30多年的高速增长,特别是过去十几年的高速增长,主要是高投资带动的,在投资中20%到25%是基础设施,房地产占25%到30%,制造业投资占30%以上,这三项可以解释投资大概在85%左右,而制造业投资又直接与基础设施房地产和出口相关。所以中国过去的高投资实际上有三大需求来源,就是基础设施、房地产、出口,在过去六年的时间这三大需求逐步的回落,特别房地产投资如果说基本上能够到位以后,基本需求侧也是调整到位。

其次,供给侧来讲,出现了严重的产能过剩。具体表现在工业品的出口价格,也就是PPI超过了50多个月的负的增长,最低达到了-0.9。供给侧调整的到位就要去产能到位,具体来讲要看PPI能不能回升,这个指标其实现在已经出现了变化,快接近正的增长,工业企业利润最近也已经是由负转正。

最后,就是我们现在供给侧调整情况,像钢铁行业,包括煤炭行业也是如此,这是两个产能过剩比较突出的行业,它的领头企业,去年下半年以后主营业务都出现了亏损,也就是说一个行业中间最好的企业,它的主营业务都出现了亏损,基本上可以判断价格调整到位了。由此我们有个判断,就是大宗商品的价格前一段时间涨的是比较猛的,可能会反复,但是最低点已经过去了,这个对我们判断供给侧是否调整到位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当然,接近底部和真正完全实现触底还不是一回事,今后一两年是中国经济触底的关键期,不确定性将会增加,包括金融风险,国际形势的变化。因此,触底可能将来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需要多次的验证,但是触底以后,准确的含义就是说它不会再下降了,就是所谓的L型的下跌,它会形成新的增长形态,但是它不会出现所谓反转型的微形态的影响。

我看最近有些人又比较乐观,认为经济还有可能再次回升到8%,我个人认为这个可能性已经不存在,能稳住就很好。大的L型上面会有一些小的波动,就是加一些小W,但是触底的过程很可能出现反复,我觉得今年以来有两个现象,或者说两个意外的冲击是要关注的:

一是一线城市房价暴涨。对房地产我们有基本的判断,即房地产投资已经是历史中的改变,峰值达到了以后房地产的总量是走平或者下降。但是为什么一线城市房价又会出现暴涨?我觉得这里面大概是有合理的和不合理的两方面因素:一个原因是中国现在已经到了所谓大都市加快发展的这样一个阶段,中国的城市现在正在分化,几个大的都市圈房价实际上是稳定的甚至还在上升,包括小城镇;但是有些城市是中等覆盖率,比如东北房价在降。年轻人朝这个地方走,因为这些地方有更高的资源配置,需求增加了房价也会上升。这就要反思城市规划。大城市几乎都有人口控制的规划,但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五年前所定的人口指标,一次一次的都被突破。我们需要反思城市规划中间还有多少计划经济的思维方式在起作用。如果我们所估计的那个城市人口的规模比实际上或者应该达到的规模小的多,然后土地、公共产品跟不上,各种资源实际上一定是非常紧张的。第二个原因是土地、现在的城市建设用地由政府国家垄断供给,而政府这么多年实施的是通过土地财政的方式为城市建设募集资金,很多城市政府采取的是挤牙膏式的供地方式,为使土地供价最大化。而农村土地流转改革到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推进。由于这些因素使一线城市的房价暴涨,拉动房地产投资的回升,继而拉动一些本来要去产能的行业产能并没有去掉,甚至有些产能还在扩张。

二是民间投资下降问题。我个人解释为投资的所谓的非理性或者一段时间过度反应的过程。在2012年的时候实际上整个经济开始下行,但是投资的前景还很好,投资还能往前推,以后看到的话没有那么大需求。投资者可能比较悲观,又会做出了一个过度悲观的预期,然后使投资大大的下降。最近一段时间,民间投资大幅度下降,我更多地认为它实际上是投资者在特殊时期的过度反应,某种意义上非理性非常强,过一段时间这个投资还会回来。但是在转型期是会出现一些意外冲击的,就是这个转型的过程特别触底的过程不会再有,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我们估计今后一两年时间中国经济应该能够触底。

第三,中速增长期将持续较长时间。下一步中国经济触底以后,中速增长期到所谓发达经济体一般在四万美元以上,八千到四五万美元这段时间就所谓中速增长期,这个中速增长期是中长期,只是过去是数量追赶,以后是质量追赶,二者之间有显著的差别,数量追赶阶段发展很快,而质量追赶阶段发展是很慢的。

当我们进入中速增长期以后全要素生产率比高速增长期是要低的,从发展的规律来讲,而且我们现在都是讲新的增长动能,现在对新的增长点的理解需要调整。其实看一看所谓新的增长点,下一步更多的是要关注效率的提升。

因此,这段时间政策导向,需求政策就是脱贫,当经济出现一些比较大的出入,低于潜在增长率的时候需求政策应该更多的发挥作用,增长动力更多的还是要靠供给侧改革来释放增长动力。现在特别需要培育新的增长点,立足于提高效率,老的领域中间换一个机制,增长潜力相当大,这也是新的增长点,我最近呼吁比较多的是两个领域:一个就是行政垄断行业,包括像石油、天然气、电力、电信、医疗、教育、文化等领域产业。第二个就是农村积极鼓励改革。最近城市化发展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特别一线城市房价的暴涨,说明这个改革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两项改革我认为可以释放很大的增长潜力,把这些改革推进起来是可以显改革的决心和诚意,有利于增强信心和调整预期。

最后关于改革的机制,要将顶层设计和基层实验相结合。所谓顶层设计,第一是方向,往东还是往西;第二就是画线,什么局面是要避免的,什么事不能做要把它画清楚。剩下的事情在这个范围内还是要靠基层实验,因为改革本身就是创新,创新是一个试错的过程,一定要有大量的基层实践才能找到真正惯用的符合实际的办法。